研究動機 (Motivation)
一個柿子
突然
自我零亂起伏的早餐桌上
冒出
對我，擺出了一幅
日出寒山外的姿態
使迷惑萬分的我
漸漸化成一團霧水
開始四處
飄散
慢慢漫漫……
無影無蹤
內篇：研究內容 (Internal Chapter: Content )
柿子的長相 (The Look Persimmon)
柿子是圓的
又不是圓的
像許多星星一樣
像地球，一樣
地球是一顆隱形的恆星
恆星隱形的結了個柿子
柿子是星中之星
柿子的重量 (The Weight of Persimmon)
一顆星的重量，減掉
柿子的重量，結果
還是等於一顆星
而，一顆星加上柿子
則恆等於整個世界的重量
失去柿子的世界
必然，也就失去了
重量
柿子的個性 (The Personality of Persimmon)
柿子的個性雖然內向
但卻也戀過愛
也開過花
愛飲露水的柿子
總喜歡日夜與日月為友
立身處世，先硬後軟
柿子的心腸
就是霹靂菩薩的
心腸
柿子的生平 (The Life of Persimmon)
像所有採他摘他的人一樣
柿子有個很長很長的童年
封是他溫柔的大姐
雲是他愛哭的妹子
頑皮的鳥雀是他
結拜的兄弟
像所有買他賣他的人一樣
柿子有個很短很短的童年
柿子是，孤兒
像所有折他摘他買他賣他的
人，一樣
柿子的秘密 (The Secrete of Persimmon)
柿子一直沒看過他自己
如同創造他的神，一般
然而—
當他第一次在自己手中
發現事實的真象，事情的結果時
便驚得，啞然失聲
渾渾圓圓
從此，不再
說話
柿子觀 (The Weltanschauung of Persimmon)
柿子就是柿子
子子孫孫，永遠都是柿子
無法不是柿子
安分守己，從不鬧所謂革命的
柿子，拼命埋頭，結實結實再結實
位的是盡量讓人，分食分食再分食
因為，柿子雖無自殺的權利
然卻有捨生的義務
因為，唯有從撞擊地球的速度中
他才能認清自己，因為
他有野心再用一生的過程去模仿
太陽

外篇：柿子與我 (External chapter: Persimmon and me)
第一回合 (First Round)
以其渾圓而多變的線條
那柿子
干擾了我的世界
＝那平行的世界＝
那長方的床鋪，四方的屋宇
干擾了我工整垂直縱恆左右的
世界
第二回合 (Second Round)
以渾身極其放肆的光芒
那柿子，說服了我周圍的顏色
把他們哄成綠的，又騙成藍的
最後，乾脆命令他們
統統變成，全白
以便顯出我的，本色
使既羞且怕的我
氣得或青或黑
一句話，也說不
出來
第三回合 (Third Round)
那柿子
以其蛇行般的香氣
吞食了我的呼吸
潛入了我的血液
旋進了我的心中
旋出了一隻歌
那遙遠而熟悉的歌聲
那屬於……
幼稚園的歌聲：
排排坐，吃菓菓
幼稚園裡
一條蛇
第四回合 (Forth Round)
那柿子
那惹得我咬牙切齒的
鬼柿子︱我跺腳
騰身，我，瘋狂向他撲過去
恨不得一口將之嚼碎吞盡
說遲那快︱紅光一閃
柿子突然，消失了
消失了消失了，跟著
房舍花園兒歌毒蛇
也一齊消失了
一齊消失在一片
無垠的雪地上
最後一回合 (Last Round)
一切憑空而逝
憑空而逝而逝而逝
而是，憑空剩下了一個藏牙無爪的我
孤零零的，面對整個天地整個自己
啊！直到現在我才明白
我只不過，是一顆垂死的柿子
垂死的柿子伸所有的手向所有的空間
抓不住太陽抓不住月亮
但卻緊緊抓住了一個
硬苦瘦乾不爍不閃的「柿子」
埋在一切的
背面
研究結果 (Research Conclusion)
霍然
一個柿子
落在我水平水平的床上
悲壯的
對我，擺出了一幅
長河落日圓的姿態
使激動萬分的我
差點成了一隻，孤鶩
一隻盤旋而起的
孤鶩
久久久久……
無枝可棲
一九七一年三月
March 1971
(選自 《吃西瓜的方法》卷第四 月亮˙月亮)
(From Book 4, Lunar, Luna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