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北京城，你說，天並不藍──
然後……
試說些什麼呢
馬德里、京都的天空嗎
原來也扯不上什麼關係
是昨夜的一場初雪吧
把獨存的一排
猶疑的綠葉落盡
北京城，頓然消瘦清癯
一聲輕輕的咳嗽，空濶的廣場
蕭蕭瑟瑟的
把雪的微光
抖入胡同的盡頭
最後的一線夕陽裏
城外幽幽的起自何處啊
一支尺八的鳴咽
你記得嗎
竟是大秦那樣遙遠
太行、雁蕩、天山
揮刀不入的遙遠啊
也許
也許是冰寒的阻隔
也許
　　　二
「其實嗎，加了一件衣服
吃了敏感藥
也就不怕塞鼻的天寒了。」
北京外，長城
由秦國蜿蜒到現在
無聲地
陪伴著
風雨洗完又洗的白骨
山關入關
化有為無
長期的寒冷
長期的戰爭
只有長城記得
只有長城知道
和那輪未安的
孤月
　　　三
洪洪洪洪
　　萬箭狂濤的呼喊
海嘯，一山一山的移動
把胡同衝破
把碑石擊倒
把春天炸碎
把歷史屍分
洪洪洪洪
　　萬箭狂濤的呼喊
旗幟，一山一山的移動
把天空染透
把土地淹沒
把天真激逐
把時間相錯
天安門外，坐著雲山的長城
寂寂地
忍受者
北方十年
二十年
不解的
冰寒
　　　四
北京城：滿天霜雪裏
滿天飛、滿天滾、滿天號的
是密織著密織著的影子
在窗外游離漂泊
折翼的蝙蝠
撲撲撲撲
向高不可攀的
希望
　「十五從軍征
　　八十始得歸
　　家中有阿誰
　　松柏冡纍纍
　　………。」
不成聲的樂府
在錯誤的朝代裏
不成聲
也是
北京城
辯證的現實
一如
虛虛、實實
自成文……那就
停駐在
空無吧
舊的「道」，新的「道」，去他的
春暖花開的時候
棉衣總是要掛起來的
到那時再說吧──
　　　　　　　　　　　　　　　　　　一九七九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