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飄忽無定，萬水千山
隨著流煙的長髮
緩緩的
消失
在霜降以後的鐘鳴裏。
空氣
是沒有邊緣的黑色
霍霍然
有驚雲湧起。
遙遠的落日
在佚名的湖上
凝血。
雨樹
童年的霧般
在夢中的山谷裏
獨化。
也許還有草香
散放著
微細的音樂
也許還有清澈的溪河
沖擊著
空無的兩岸
也許還有明亮的大海
無聲地
爆著透白透藍的花。
在沉黑的鐘鳴以外
萬水千山流過後
你便是
看不見圓周的
冰原上
凝結了春心的孤松。
　　　　二
前行是雪
再前行也是雪
雪雪雪
一片揮刀不入的迷茫啊
我曝曬了太多南方太陽的翅翼
測不出寒冷的氣流
游離的方向。
白刺刺的冰晶的光裏
溫炙的時間
不明來歷的兵刄的相錯
汹湧的大河的汎濫
彷彿都沒入
不辨色澤的渾然裏。
我如何
能把記憶中的五嶽和瀟湘
配入這線路不明的地圖上？
況且，況且
我的翅翼已凝霜
逐漸的逐漸的
加重
教我如何
可以
拍動
下沉的
空氣
入
那
揮刀不入的
迷茫
追尋
那
凝結在
冰雪的時間裏的
孤松？
　　　三
一隻凍寂的鳥
一棟凝結的松
萬壑沉寂
鳥鳴裏在冰雪的春心裏
松濤伏在記憶的果核中
　　　四
也許會融雪
　　　五
在冰雪與解凍之間
冬天的黑爪伸入
春天顫慄的夜裏。
夢握著醒
醒纏著夢
夢醒醒夢在
音樂有無中。
明亮的霧裏
有亭子空著。
柳芽初發
水田上
雁羣差池地
兩個人字
一個人字
一個一字地
飛廻。
逐記起
那個不懂中國詩的主人
雖是春天也找不出理由去填一首詞
詞是什麼詩是什麼
主人反正無從分辨。
我們離合於夢與音樂之間
在冰解雪流的時候
雲層層叠在天穹。
走了
說一句：快樂些
走了
只在書上增添一個字
亭子荒廢在霧中
初發的柳枝未折
這完全不是因為太古典。
　　　六
因為我確曾聽見
松子欲發芽的微響
因為我確曾聽見
地層下
某種親切的湧動
我便跨過了許多等待
我便跨過了無盡的無
而在一刻間
甦醒
請原諒我的狂蠻啊
我猛烈的鏧掘
是為了
解放那潛藏了萬年的
溫暖的流泉
因為我確曾聽見
裏在層層冰雪裏
松子發芽的微響……
　
　　　七
差池的凝霜的羽翼
凍寂的明淨的春心
迷茫的無垠裏
好一杯
傾之不盡
傾之不盡的花香啊
教我如何去喝飲！
　　　八
在那神秘的
高枝上
顫震的
是什麼？
　　　九
是如何冰化？
復如何氣化？
無邊際
無形體
冷冷的遂古的流動
便是新傳說中的銀河麼？
如何？織女
如何？牛郎
所有的鵲鳥都已滅絕
滿天浮游著散落的羽翼
你們不必等待
七月七日
什麼新傳說中的主角！
（聽眾羣情汹湧
從來沒有聽見過看不見主角
沒有舞臺沒有傳說的傳說
但我們也沒有榕樹的時間
在我們的創造裏
你們在螢光幕外嚷什麼！
說書人很不客氣的說
然後繼續吟唱：
是如何冰化？
復如何氣化！
無邊際
無形體
冷冷的遂古的流動
便是新傳說中的銀河麼？
如是反覆著
高亢的唱……
說書人
你說說看
什麼是看不見的銀河？
什麼是沒有主角的七夕？
何曾冰化？
何曾氣化？
你說說
你說說啊！
　　　十
一展無垠
碧藍
天
　　大寂
　　無人憶
細鳥
輕啼
觸
破
此際輕啼
尋不易
淡去去
千里碧藍
大寂
無語
　　　　　　　　　　　　　　　　　　一九七六年歲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