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妳居住的狹巷總是晨光最先眷顧到的。
綠色的攀藤圍聚著光
留有昨夜將醒而未醒的睡意，而睡意的眉宇
也被晨光點醒了，像白鴿穿梭著樹林，
抖翅給了綠林深處靈魂
所以，妳的閣樓總是在我的視線貫注之內
而我總攏巾披布步出陽臺，妳未梳妝的臉
和我失眠盡夜的疲倦面對著面。
閣樓緩轉，光面著光，
光與早晨碰個正著。光是晨霧之鏡。
我的疲倦總與肉體須臾不離，
背對著眾人的交頭接耳
我的黑袍收束所有的沈默。
請妳為我準備花瓶，我的遐思收攏所有的花圃。
而妳已經在我面前留下一整座市集的古街了，
妳的善意是錯蹤複雜的街名。
我在石板，苔磚，古井與木質座標裡辨識妳。
我將終於前來，雖然我只是帶來妳的傷心。
我知道我期待妳的只是妳必然會賜予我的。
而周遭的眾人是誰?
妳只留下訕笑，眾人的，
從妳的沈默的嘴角出聲，我已經要遺忘妳了…
我發覺我只是我的愛的遺骸…
[Ⅱ]
這只是我無邊無際的憂慮。
我是瀕臨絕死的象。
沙漠之外是海,海之外是被海困住的船以及甲板。
妳可了解我所陳述的?我的囈語?
妳的沈默像矛刺殺住我
我是被妳遺棄的僅餘傘骨的傘?
啊,火焚燒過的草原來了場世紀末的大雨
我只是被洪水澆熄的餘燼
熱帶雨林中潮濕的煙
我的焦躁化為泥濘
千轍過處交錯指著妳的去跡
松林掩蓋暮色中雲靄的側臉
妳為什麼不托水澤上空的星子說明妳的去處?
妳是我的糜鹿群啊,我的愛意將傍水而息
讓它化為水草讓妳逐水草而居
讓妳善意的齟嚼,如果妳願意
[Ⅲ]
聚苔的石階藏匿著關於神的智慧
如果暗夜，妳面對著星群崇拜……
星空清澈是神的氣宇。
而族人為什麼不俯身沈思呢?
肅穆的歌厚重的圍繞著夜
水池將空出給占卜的人讀星群的倒影。
[Ⅳ]
牧羊人暗啞的指著妳離去的身影
我發愁的姿勢默不作聲。
瞬及我的背後就是座年久失修的修道院了
所以屋頂便替以夜幕低垂的蒼穹
妳不會懂的。
我在憂鬱築的壁龕裡暫棲一夜
鋪上乾稻草。酒,乳酪,橄欖,麵包…
我彷彿仍聽見僧侶指著頹壁解說聖徒的生活
迴聲在牆角出沒
[Ⅴ]
讓夜色收攏妳的側影罷
風聲正揣摩妳髮絲的顏色
夜涼如水觸著我醉意未醒的額頭
我好似擁著妳併坐在俯瞰街景的石階上
星群的光為我們架起殿奧的骨架
黑夜的蒼穹是披在上頭的帆布……
我們為什麼不大聲說話?
流星逆向穿透柔軟的帆布
不及被許願的,所有的眼神都被稀疏的燈火驅散
垂頭睫掩的妳憂心著什麼?
善意的曲解是好的,
(並繼續佯裝擁著妳坐著,夜景在我的笑意裡開展)
如果我讀到的只是妳抿嘴的沈默。
我該不該就挽起妳的手?我的掌心捧著,
捧著妳遺落池中的幻影
（一九九一年/未發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