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投手
掌聲繞場一周後
沈默凝聚成美麗而危險的星雲
等待﹐一枚白色殞星超越極限
在速度裡調整舞姿﹐旋轉中
騙過一支木棒的眼睛
終於在裁判華麗的指揮下
整座天空被一陣歡呼
炸開
側投適合上飄與下旋搭配演出
直球有錐心的快感
慢球進壘的弧線
束緊觀眾的咽喉
而變化球是一尾狡猾的魚
挑逗眼波後
扭身走了
留給一支木棒失戀
當外角與內角球還在討論戰事
子彈已貫穿胸中的塊壘
世界被判
出局
‧一疊手
誰在門口把關﹖
戀人們紛紛前來輕叩銅環
除非真心相待﹐否則
一律封殺
不容失誤
當一朵甜蜜的繡球拋來
準不準確可不管
因為﹐我是堅定的花轎
妳是家鄉最美的新娘
　
或許啊﹐童年般拋來的不是繡球
是一朵蒲公英
自我伸手不可觸及的天空飄過
那時﹐妳是迷路的夢
我是流浪
‧ 二疊手
　
我是鷹覓食不是目的——
向東﹐以風暴守候眼睛
向西﹐以抒情撕裂利爪
向南﹐以光線剪斷翅膀
向北﹐以鳥喙啄食自己
並且無聲而機警的滑行
容不得一顆早起的星子
前來挑釁
在我的領域
白雲無法偷渡
彩虹不准美麗
麻雀通通閉嘴—-
此刻我在天空逡巡
看見一隻母雞慌張地跑過草地
忽然﹐忍不住想笑
‧三壘手
　
這是一畝荒地
種植許多新鞋
我是園丁
在蒼老的籬外等待一雙腳前來
試穿。從此
跟隨你的足跡
找尋一株最適合繁殖的
裸體的荔枝
或許終於再回到這裡
朝聖者難以橫越的荒地
我手持鐮刀刈過天空
一道疤痕閒閒靠在額頭上微笑
偶爾無事
自胸口拾起一顆亂石
向遠處兀立的一隻禿鷹
不準確地丟去
‧游擊手
遠處傳來急促的鼓點
挾貫耳的鑼聲
向生命宣示
一幅單純而瘋狂的美學
然而生命的競技場內勢必
移動﹐精準如化學試紙
幾何腳步快速如0與1在計算機
縯繹﹐單手掠取自由落體
啊戰鬥是愛與恨的數學解析
且不斷自問那夜空的來歷
當地球將奧義投回銀河系
手套是永恆的黑洞啊
在理性與感性之間等待
一場壯麗的交配
‧捕手
一隻能預測天候的地鼠
在生物綱目上消失
又突然閃現如火光
就在熟悉與陌生的愛情兩端
地鼠打著旗號忽左忽右
暗語又哭又笑
密碼愈拍愈急—–
來﹐整座球場請蹲下
情感先凝成冰點
然後﹐用眼神聽：
「大風雪將突襲黑森林
老虎大象獅子以及龍都得搬家
否則只好與命運一搏！」
別過分憂慮
我仍是樂觀的﹐因為
除了愛我們無法主宰以外
還有春天﹐明年會來
‧ 左外野手
寂寞是盲目的炸彈
凌空落下
接不就會粉身碎骨
又是誰把頭臚零亂地拋過來
讓思想忙著撿。然後
快傳﹐觸殺一方墓碑
就在前額輕輕劃過
不容歲月得逞
生命以果敢之姿在大草原上
衝刺﹐一頭雲豹動作俐落﹑純粹
咬住每一道雷霆。快傳—-
遠處手套微綻如蓮花
準確地接住一顆數漏了的念珠
‧ 外野手
不偏不倚﹐十二點整
鐘聲自塔尖滴落
撞傷一片草地
憤怒如政權醒來
千萬朵驚呼——
週遭竟然起霧
但我能觸摸到沸騰
彩色的體溫不斷地旋轉
在生活的核心
一粒等待引爆的中子
寂寂。或看一聲淒厲
翻牆而過﹐不偏不倚
落在呵欠連連的貓臉上
奇怪﹖宇宙皆靜
卻有人沿著赤道孤獨地晨跑
‧右外野手
在蚯蚓喧鬧的草地上
蚱蜢愉快地探頭
細聽日光打擊露珠的音色
如青春﹐你說：
「五月是慾望繁殖的季節
風鳥單腳佇立沙洲也算英雄形象﹖」
遠處那人卻只是寂寞地立著
球鞋半身埋入記憶
啊鞋帶已朽
怎繫得住高亢的意志
而蝴蝶也只是慵懶地
停在右肩
欣賞蛹的蛻變
蚊蚋在頭頂打轉
從白天到黑夜﹐久久
才看見一架飛機橫空掠過
‧全壘打
千眼的聚光燈下
月亮猛敲腹鼓
城市起立﹐口哨沸騰
蚊蚋與掌聲開始追逐
汗水自夜空滲出如星子
是星子﹐童年般翻過圍牆
多美麗的逃學啊
那小白球
千手的看臺下
夜赤裸地躺在草地上
九條魚分別自她的下肢挺進
機警地划動﹐繁殖
一顆跳動的肉球
灼熱地騰空躍起—-
死亡的果實啊
那太陽
1993現代詩年度詩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