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楓樹下窸窸窣窣的記憶
和誰聊得滿山遍野——安靜！
啊﹐竄生的皺紋
2.
月牙是拉環。啵！拉開天空
一窩泡泡自情侶的體內嗝出——
易開罐裡星光燦爛
3.
單腳佇立地平線的鷺鷥﹐是孤獨
一打瞌睡就掉落世界的背面
振翅再飛：已是晚年
4.
插入晚鐘和犬吠之間的IC卡原是一枚枯葉
長巷如話筒傳來季節交換的情節
寂靜剛要結束﹐也可能持續——
5.
第一次深深觸及：一朵雛菊
長在十七和十八歲的骨節間
痛是會痛﹐但摘下就—-老了
6.
受寒的月亮一夜變瘦
星星打濕的島嶼傳染了感冒。啊啾！
噴嚏把桌上的地圖吹到母親的夢裡去
7.
釦子是失眠的露珠﹐請小心解開
用你的大拇指和食指輕輕
解開：寂寞的火山地帶
8.
秋天說：把我寫成什麼﹖
詩說：寫成蟹行的風吧！向迷路的蝴蝶
勒索前往老莊的通行費
9.
笑起來淫蕩的﹐銳利的銀幣
咬一口蘋果就咬出青春碰撞聲﹐再咬！
教堂的鐘聲就滴落花園——蛇說。
10.
孩子是郵票的背面貼著我
長大後﹐我將你寄給這世界。
喜歡你在讀信前將我血淋淋地撕開
11.
重讀「還魂草」。那人如一隻瘦筆
掛在夜的窗口﹐圈點進出的女鬼
每一個都命名：蝴蝶
12.
青銅的夢﹑瓷的夜﹑綿花糖的風
以及很皮球的午後陽光—-組合成秋天
你卻硬要說是：貓臉
13.
這一季之於生命﹐容我不客氣隨意取名：
里爾克﹑李賀﹑傅柯或上帝　
或小白鼠——我不斷取名是為了夢的偷渡
14.
字典裡的字﹐字緊偎著字取暖
想必字典裡經年降雪。一雙眼睛在雪中
漸行漸遠﹐找不到自己的名字
15.
少女羞澀地褶疊秋天﹐像褻衣
每一褶都發出清脆的歎息
秋天褶疊少女﹐每一褶都有落葉
16.
月光叫做海豚﹐那一夜
我把海豚誘進音樂光碟﹐按下PLAY
遂聽見整座海洋博物館搖幌的鄉愁
17.
雲是賭徒把玩兩顆骰子：日與月
那麼風呢﹖老是賭輸。所以流浪時
報復似地把雲帶往虛無
18.
島嶼仍在思索冷凍﹑不冷凍﹖
政治和經濟在愛情的兩岸討論
熱或不熱﹖反正﹐秋天早晚偏涼
19.
一首夜曲夾在縐紋裡
輕輕抽出﹐然後將陽光﹑空氣和水串起
戴在你的胸前
20.
墓碑向圍坐四週的荒草講故事
精彩處﹐生命撫掌大笑：
很聊齊很聊齋
21.
歷史是一粒皮球﹐被童年踢進一座紀念館
撞上新髹的匾額﹐幌了兩下
掉落：把觀光客砸成回憶
22.
一隻蚊子狠狠叮了夜色一口
腫成太陽。當寂寞漸漸發炎
地球拿著一片雲自動趕來冷敷
23.
一對雪白的魚骸趴在沙灘上日光浴
回憶久久不動
翻個身﹐孵出一窩人潮
1997/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