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的指紋
　　─特寫巫山峽板岩

兩個工人隔江鋸水
鋸一片曬一片
鋪一片曬一片
鋪鋪排排
擠擠捱捱
重重疊疊
托起一名女子亭亭嫋嫋遺世而獨立
旦為朝雲
暮為行雨

挾高唐賦登舟，宋玉當我的榮譽嚮導
我發現，巫山十二峰
峰峰都在梳頭
「前輩，你可漏寫了這些。」
我不懷好意地尋賦老祖的開心
他拈鬚微笑，指點一大片垂懸的皺摺
「你為它命名吧。」
好狡猾的老傢伙！幸好我有神暗助
撢眼就認出，那是條百褶湘裙
只是，江風要是惡作劇，輕輕
那麼一吹，神女就出醜了

行到水窮，抹過山盡
分明的層次突然痙攣──線條挫折
板塊扭曲……是山崩的徵兆吧
我舉起望遠鏡向峰頂探詢，她
說：你會看嗎？那是我的手相
我轉頭向東，目測三斗坪，然後鐵口直斷：
三峽大壩完成之日
你美麗的指紋就從千里畫廊消失了

註：＜高唐賦＞為宋玉所作，敘述楚懷王會神女
　　的故事，為最早描寫巫山風景名文。

荊州博物館聽編鐘
　　─楚辭大招：叩鐘調磬，娛人亂只。

純粹因為它是我的翅膀
低飛可小楚，高飛則小七雄列國
三閭大夫要不是聽過我的大樂隊演奏
你去問問，他會不會寫出那篇
遠遠超邁現世知識的天問
所以我　死也不肯把它當作遺產
流落人間

是神物總會冒光
曾侯乙沒沒到，深埋的編鐘
到底作了文化遺產　留給子孫
他作了遺產的附註　存於簡策
浪漫的青銅，剛健的青銅，清遠的青銅
堙替兩千年，楚人鑄進的聲腔
揮木一擊，悠悠自郢都，邈邈自古墓
依舊很南方，很荊楚，很蠻
陽光水淋淋的
暖風醉醺醺的
雲夢大澤，莽莽蒼蒼的

羊群過索橋

坐幾趟飛機，換幾種船，從大三峽到小三峽
交了好運，才有眼福看到
　羊
　群
　走
　鋼絲

文章出處：創世紀-112期-古月專號-1997．秋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