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饒恕，但不可以忘記
就是這一身征衣，把我曙光乍現般年少歲月
磨了！從不懷疑那一場戰火可以淬煉
華夏國族五千年綿延瓜瓞的再生，氣吞萬里
如虎的江山正以漩渦的引力鼓動億萬子民向鐵血聲光與別離生死的無償未來
美麗獻身。而我何能獨外江湖苦難
聲聲的呼喚與游擊隊一次次的頻催
自我離了陽新縣安樂里朱家湯山上的老家
就再也找不到一條回去的路了！哥呀！
年邁的娘親是我今生最沈重的負託
我是鐵了心，不將日本人趕出中國領土
我就不能回到這山上藏起怒火隱然而居
一支如魅的部伍，我們飄忽游擊於鄉里
或化跡山林、或隱身水隙，行蹤
是輕於煙嵐無解的一道謎面，我們
揮灑純鋼銳利的刀尖與純桐飛速的彈頭
從容於日軍的胸膛與咽喉之間，挑撥生死
離開人魂，圖一場國土浩劫腥風血雨
哀鴻遍野中一鄉一里小小的偏安
戰果是有了名氣是響了格局是小了，我們要
走出去！砥柱如虎難測的真面目戰爭
投身洪流，即使只是一顆乍生瞬死的漚沬
轉九江、戰長沙、打常德，我當年那群
並肩作戰的鄉里兄弟們，如今全並排
躺在冷冷的地下，傾聽長江水聲日夜的
鳴咽。我們都是在賭啊！生死與命運
常德會戰一開打，我只能與自己
那枝長在手上的步槍緊密相依
火光砲彈交織飛舞如雨天曼陀羅花
軍旗一支支投入戮的煉獄
官兵一個個仆倒於血腥的溝壕
我拚命向連旗趕赴支援，草鞋斷裂，背包脫落
揮汗如雨，視死如歸，勝利已經在望那一刻
我看見你猶溫的軀體，壯烈成仁
連長！你為中國流血，我為你流淚
還有誰會記得屍橫遍野中的一根枯骨
除了我頻頻的回頭
回頭是荒煙繚繞刀槍錯落
前行是江山憔悴，夜暗已深
被逼到了山邊的五十七師殘部
靠一股不屈的意志，依然堅強奮戰
我們沿著斷垣殘壁彳亍迎向曙光
照拂中四面包圍的日軍師團
最後的五百顆頭顱是會戰的軸
承受所有生與死勝與敗開與關的
壓力，不成烈士便成英雄
多少袍澤的鮮血流成洞庭湖
南岸沃野地底隱伏的暗流，萬頃波濤
正在醞釀一場總反擊，我們都是
隨業流轉的潮水中不曾缺席的
一顆墊腳石，執著地守住鄉里與國土
最終的希望，明日的黃花
是否依舊在崗上笑著熱血青年再造
時代的風潮，一寸山河一寸血哪
守著那座橋，五桿步槍
那就是我們僅有與日軍總反撲對抗的
火力，那就是我們求生的意志
與求勝不可動搖的信心，在曙色中
據槍、瞄準、集火射擊，暴獵
一個個日軍噴血的胸膛於瞄準線
末端橋拱的陰影，陽光終究會普照
日軍到底過不了橋，得不了利
退了！敗了！亡華的美成空了
接著我們就從買口中知道
街上震天的鞭炮聲所為何來──
抗戰勝利了！
那就是我多年心願的圓滿
那就是我今生最大的成就
那就是我中華民族百年屈辱之後
再次尊嚴挺立於天地之間的重生
86.6.18（青年日報副刊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