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ason
by Susan Burkhart-1997
再次看完【走出寂靜】，在回家的路上想到包包裏有一首日前從網路（http://redfrog.norconnect.no/~poems/poems/06269.html）下載的詩：
Reason
by Susan Burkhart-1997
Snow falls, silently, quickly,
I see so many dreams.
The snowflake, crystal,
Melts as it lands
The grass no longer green.
From high above the journey is long
Spinning, tumbling, reaching the ground
The temperature falls, the snowflake stays
Covering the fields and brightening the land.
Engulfing the valleys in stillness
And so are we, tumbling from above
Entering the world in a blanket of love.
Like the snowflake we too have our season,
Why are we here? There must be a reason
To Beautify, stay for a while, and fade……
這是首詩人為悼念亡母所作的詩，她以雪花飄落的歷程比喻生命的愛、美、以及短促。或許是因為它喚起了昔日窗前看雪的記憶，我在網路上初初讀到這首詩時，感動得幾乎落淚。詩義雖極明顯，卻不禁想將它翻成中文，但一段時日來仍遲遲不能著手，想是還沒有充分融入詩中的音響與時間。這兩天看了【走出寂靜】，心中縈繞著馬丁與拉拉父女兩人在門前看雪時的對話，拉拉與母親凱在鏡子裡的手勢與跺腳之聲，以及凱車禍死後，馬丁擁著兩個女兒躺在床上的孤寂眼神。今晚回到電腦前，桌面是布赫茲【靈魂的出口】書中那隻雪夜裡啣書出走的貓，萬籟俱寂，貓咪行步也悄悄，只有主機內部隱隱傳來電流之聲，交織著腦中拉拉的黑管樂音。想該是讓這首詩發聲的時候了。
全詩十五行，可以分三段讀，除了第三段用了兩個韻之外，基本上是無韻體詩。第一段講雪花如夢，夢顯然是美的，但夢境即逝，如雪之著地，草地一句同時暗示墳上的新土。在第二段裡，作者立刻推翻第一段的時間之感，追想雪的飄落其實也曾經長久，也曾經很實實在在地存在過，詩人的感懷由虛而實，時間拉長了，空間也擴大了。第三段更拔升視角，強調生命的存在必有某種意義，即便是短暫如雪花。尤其是”season”一字，說短不短，說久不久，從雪花的存在，推論人生同時具有即溶於眼前的哀傷，以及定著於更長一段時間的安慰；而 “reason”一字更有超脫、包裹時間的企圖，讓整首詩的氣氛由冷而溫，也讓最後一行的三個動作得以像珠串一般連綴起來。甚至，”above”和”love”的用韻，也讓詩境更高地連結到天主教對聖母的讚頌，以及聖湯瑪斯對上帝存在的形上論證的詩句「世間存有無瑕慈愛，因而必有起源」。在【熄燈後請不要翻牌─塔羅秘典】一書中，Barbara Walker介紹塔羅牌大秘儀的第十四張牌「節制」時，解釋此牌之牌名為：
源自拉丁文的「tempor」，意指「一段時間」，像是【聖經】裡所說，天底下諸事皆有其「季節」。
由此可見Burkhart的「一如雪片，我們也有自己的季節」，確有其宗教的源頭。芭芭拉還指出”temperare”也指在適當的時候混合調節諸元素。我猜想詩中”temperature falls”或許也有自然神學的意味，也就是說溫度的升降其實也是一種自然調節的結果，下降的溫度反而造成雪覆大地的溫暖，而所謂的調節即暗示了自然的背後某種理性目的的存在。”season”與”reason”之間的聯結至為緊密，可見一斑。
詩中未曾提到詩人的母親，卻句句涵蘊冰晶般的美與綿延不絕的感懷，將自然、人生、與宗教溶在短短幾句之中，在樸拙之處見大匠之藝，也充分體現了雪中「大音希聲」的境地。
無論如何，詩境的美與崇高畢竟只屬於詩本身，感動即使不盡然稍縱即逝，也多半像許多人間之愛一般，難以真正傳達、留存，對於仍無所皈依的我而言，”stay for a while, and fade……”的結局終究讓我心頭隱隱作痛……。雪花、愛、和電影都屬於這種稍縱即逝的國度，我想這也是我想要在電影結束後急於想留住那些畫面、音樂，甚至於想去擁有一部影片的緣故。一部電影看兩次，正是對稍縱即逝的感動有所不滿的結果。而一首曾經感動的詩也必須重讀，讓它從天而降，經歷旋飛、翻滾等旅程，因此嘗試著翻譯，或許便是將它吞食、內化的一種企圖，冀求它最終能成為自己的細胞、血液、呼吸。電影的感觸很多，但我想我只能寫出讀詩的部分了，至於電影，就把它留給更深的記憶嘍。說了好多，無非是想”There must be a reason to……”。譯文如下：
雪落輕疾，
我看見好多個夢。
雪花晶瑩，
觸地即溶，
草地已不復青青。
自天而降，旅程漫長，
迴旋、翻滾、抵達地面，
溫度變低，雪花留駐，
覆蓋田野並明耀大地，
將山谷吞入寂靜。
我們也是，由上滾下，
裹著愛的毛毯進入此世。
一如雪片，我們也有自己的季節，
我們為何在此？總有個理由
為了美麗、留駐片刻、而後隱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