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的時間

時間不再根據
我手錶上的數目字跳動
而是追隨
山巒的起伏
野泉的淨淙
湖水的明暗
鳥獸的叫鳴
而變化

山的戀愛

每一座山
把暗戀著的
另一座山的影像
隱藏在心湖裏
每一座山
都是永遠的
只戀愛不結婚的
單身貴族

山的個性

山和野生動物
在照相機
前都感到不自在
遊客湧向山野時
春夏間
隱藏在森林中
秋冬時
覆蓋著落葉或冰雪

山的思想

拒絕
向大草原的平坦認同
恐懼
森林的綠色經驗
只信仰
石頭是永恆
險峻是偉大

山的語言

為了保持領土和文化的獨立
我們彼此距離遙遠
就像印地安人的部落
我們沒有書寫的文字
我們的語言
是淙淙的溪流
是哀號的狼嗥
是颼颼的落葉
原始獨特的聲韻
卻使彼此相通

山的文化

我們堅持主張
每座山
擁有不同的泥土和岩石
在不同的氣候裏
生長著不同的樹林
住著不同的部落
我們更要求
每座山
在不同的海拔高度下
讓萬年冰河
史前的野獸
永遠的活著

山的宗教

我像虔誠的印地安人
把每座山膜拜成一個神
我像迷信的針葉松
冒著大火的危險
攀上最高峰
以為山頂就是天堂
我像露意湖
日夜把山安置在心底

後記：一九八九年八月初赴加拿大的洛磯山國家公園，尤其中冰府，驚見四周的群山峻峰，過後其意象伙法忘懷，因以短詩記之。

刊於《創世紀》89期　一九九二年秋季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