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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代詩學】蔡秋金

 

漫談我的學詩

枯木久埋還化石,家財散盡始能詩。——拙作摘句

  今日在六十五歲以上,仍然從事傳統詩寫作,詩社活動的詩友,學習作詩都有一段辛酸苦楚的經程,但他們也都有股孜孜不倦,勇往直前執著,縱然成就,不盡一樣,但其精神誠足令人感佩,我出生於一九三三年,當然也是此一行中的一員。

  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於一九四五年,因戰爭的破壞,留得生命已是難得,焉敢侈望其他!尚是日本殖民地的台灣當然也難逃厄運,那時候的學校,常因空襲警報並被軍隊佔用而停課,因此我們這代孩子怎能好好的讀書?勉強混個六年國校畢業已屬萬幸,升學更是空妄的美夢,所以這一年齡層的所謂「詩人」,學校教育程度極大多數都不高,迨到光復回歸祖國又因內戰損耗,政府要辦好教育也是有心無力,況我們這些孩子又漸漸距離學齡,必須外出謀生來補貼家計,或減輕家庭負擔,所以這些詩人學詩,大都是投靠「師門」及自身苦讀,此中不同的是有些因家學淵源,從小就可耳濡目染略佔便宜,也較有根柢,否則就變成「胚布」須從頭染整。

  我出生於鹿港,父祖均經營布匹買賣,雖非富裕大戶,卻也穩定安康,家中當然少不了些許藏書,父親則因寫的一手好字,在街鎮上薄有文名,但父親卻辭「保正」,日本當局積恨不顧獨生子及超年齡的父親召到菲律賓當軍夫,父親遂客死南洋,因此我平時務須幫祖父經商,與「讀書人」也有往來。〈佩文韻府〉〈說文解字〉等音韻書籍,「五經」、「尚書」、「國語」、「文心雕龍」等書架上卻都具備,上輩雖有心教學,然孩提時代漫不經心,什麼仄仄平平、平起平收,雖然言者諄諄,而聽都藐藐,學校老師對詩作也惘然不懂,無從學習,家長為求子弟長進,乃帶往投拜於旅台之泉州碩儒歐陽日新先生門下,學習臺閣伯梁之技,廾歲以後參加鹿港之洛江吟社(該社為許志呈、莊南民、王漢英、蔡戊林、施福來、許遂園等先生所組織),每月參加該社之擊缽會,所出月課又叨許志呈翁批改,因此稍窺門徑,得附諸詩之友驥尾。

  離開故鄉鹿港是我廾三歲那年,到達台北後即摭拾父祖舊業從事布業之經營,商務空隙,長夜燈下,莫不戮力於未經讀過之古籍,以及擾攘經塵之時文,為所學之不足未敢怠惰,經之營之對於詩之六義,尚能辨出風雅頌為其體制,賦比興屬其技巧,從興、觀、群、怨中體會出是詩的作用和價值。瞭解《詩經》是古代北方文學的代表,樸質有味。至於楚詞則篇幅大量開拓擴展,富有想像的神話色彩,風格浪漫、神奇、自由、活潑,於是為詩除了恪尊:「言其志、詠其聲。」以期培養美觀、高尚情操,美化人生,提昇人生境界。

  日月如梭,轉眼之間已屆古稀之年,自七十六年結束經商之後,我除了義務為熟識友人(或其轉介)把脈處方之外,其餘大部份時間都沉潛於古籍之研讀,以各地詩會、詩社之唱酬(擔任台北市詩人聯吟會會長也瞬屆卅年),在這些日子裡個人深感:詩的格律不過是詩的型式而已(也可以說是詩的軀殼),內容(靈魂)最重要,縱然外表華麗究難掩飾內容空泛,所以詩人應怎樣充實基本學識,豐富內容不可忽略,不要以為知道平仄韻腳就會做詩。

  也有些詩人滿腹珠璣,所作內容飽滿,可惜不懂取捨。有如有腹便便之商賈,金錢地位都不缺,卻俗不可耐,令人作嘔,這種現象在今日騷壇仍然處處可見,古人所云:讀詩千首不作自有,因此必須熟讀各朝名家專集,深入研究才會成為真正的詩人,這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願諸同好共同勉勵,才不會貽笑大方,則騷壇幸甚,固有文化幸甚。

——二00一年辛已初夏之月
  醉佛蔡秋金寫於新莊寓所

文章出處:
乾坤詩刊第十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