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壇掌故〕幾曲山陽笛裏風

　　1939年，有「江南二仲」之稱的「異才」錢仲聯（另一仲為王蘧常，字瑗仲），不以汪國垣、柳亞子的《點將錄》為然，他以「祭酒」身份出現，重新評點出一份《近百年詩壇點將錄》，剔眾家之短，揚己家之長，「獨斷」專行，別具慧眼，他以黃遵憲配宋江，陳三立配吳用，楊圻配董平，釋敬安配魯智深，秋瑾配孫二娘，沈祖棻配扈三娘，柳亞子配朱貴，梁啟超配戴宗，郁華，郁達夫兄弟配蔡福、蔡慶……，這份《點將錄》打破新舊畛域，不搞論資排輩，重新「錄用」，男女對號，非常「現代」。有人調侃說：「既然沈祖棻做了扈三娘，那麼程千帆自然成了王矮虎（按：程千帆於今年6月30日過世）！」 南社「盟主」柳亞子地位「一落千丈」，由宋江降成朱貴，輿論嘩然，柳也「跳腳」，他哪能安心去做「南山酒店」老板？郁氏兄弟成了「地平星」、「地損星」，品次太低當然也不服氣。「八．一三」後，郁華留在上海，堅守司法崗位，忠於職守，嚴懲漢奸，正氣宜衝霄漢，「點將」不久，即遭敵特殺害，殊可嘆也。郁達夫與胡愈之、王任叔流亡印尼，秘密從事抗日活動，後來也遭敵手。今天富陽鸛山建有雙郁亭，紀念這兩位為國捐軀的詩人。他們生前詩名不彰，死後卻英名長存，供人憑吊，足慰平生。

　　錢「祭酒」坐在樓上評「風景」，詎知「風景」中人也評，他南社詩人范煙橋同樣擬出一份《點將錄》，稱他為小李廣花榮，讚曰：「天機爛雲錦，健筆挾風雷」。排位梁山「老九」，品次當然不低，仲聯更加奮進，所作《國軍撤淞防一百韻》、《飛將軍歌》傳揚東南，義正辭嚴，以張撻伐他治詞章僅為「余事」，專業側重古籍校注，成為國內詩學「重鎮」。

　　往事如煙，追溯難盡，昔日濟濟多士，細數皆入鬼錄，浮生若夢，轉眼百年，不由想起南社余湘（小眉）先生生前親書「乃翁」一詩予我：「嘆逝嗟生意興慵，幾多愁思酒標中；百年涕淚垂垂盡，一代文章黯黯空。夜半疾風摧草碧，春殘微雨落落花紅；西台慟哭成何世，幾曲山陽笛裏風。」

文章出處：乾坤詩刊第十九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