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詩源自痛苦，我的痛苦來自時間

序
血，霉了許多許多時間
飲血的人笑了
說洗紅了太陽又去洗月亮
那條善良的狗吠了一月
誰是守夜的人敲更的人
當睡意正在瀰漫
吶喊血浸霉時間的人
總被誤認為是梟鳥的哭
愚弄中採擷愚弄
我被採擷於
手與物質之間

生
美與醜之間最好的註解是死亡
生與死之間的距離是欲望
我們不為什麼生
　　不為什麼死
　　而為一切地活著
這是一列可笑的車廂
誰知它是停著還是在走？
又誰知停著與走著又有什麼不同？

老
動物園中
鐵的柵欄在竊笑虎豹的往昔
欄柵不老，而虎豹代代老去。
法律，在嬰兒之前
　　而卻在原始之後
誰能把虎豹從欄柵牽出在社會上笑
法律，在見嬰兒之前
　　在嬰兒之前、後、左、右、上、下……
嬰兒在時間中成長及衰老
時間仍是時間。法律仍是法律
笑如欄柵
笑如欄柵

病
醫院中，游動著多種的面孔
　　　　　　　多種的聲音
生命與時間賽跑
痛苦與時間擠壓在剎那的小窗口
藥味散著獰笑
與死神的獰笑相對
予生命難堪的延續
難堪的延續，跪在兩個獰笑下苦等
苦等著延續，延續著苦等
白色白色，所有的時間全是白色

死
跨一條溝
時間是凝固的冰柱
凍結偽笑，凍結假哭
凍結了什麼也沒有的凍結

哀
時間
用二十四孔奏哀曲的時間
被風、雨、太陽、鎖牢的時間
被一晚飯壟斷的時間
被虛榮毒素害成了軟骨症的時間
時間，我依賴你的乳汁哺養

年
年，又是年
臃腫而堆滿諂笑的庸俗的年
我披起年的虹衫
扮小丑跳加官行進
被世俗的繩索牽著扮小丑
　跳加官　且諂笑著踏時針前進

懼
在兩個槍口顫抖的時間
在兩條腿上跳躍的時間
我看見太陽、祈禱、哭
及可笑的政治
及許多擴大器
吆喝，自面具中升起
雄雞的、梟鳥的、青蛙的、蟬的……
各種各樣的
都是在正經面具中升起

笑
世紀、世紀、世紀……
戰爭、戰爭、戰爭……
世紀重疊世紀，戰爭重疊戰爭
我不禁朗聲笑了
任何重疊將不如我重疊，重疊的笑
一切俱將與我，及我的朗聲大笑一同逝去，逝去

未來
明天，被一根金絲牽著，永遠牽著
誰也知道，誰也不敢告訴自己
被牽的祇是一個笑話
因此，我們不肯號啕了
因此，我們以金錢滲污水洗臉
用溫順埋葬自己

壓力
時間，以七彩之幻面臨我
我承七海之濤在心
左右手挽耶穌及魔鬼
唾時間而尋釁
時間，投陰影於化石
傳播戰爭於真摯的謊言
陰影壓我
壓我在不見面孔的詭笑下

結
我的筆，屋簷的滴水
要慢慢鑿穿
堅厚的時間

中國新詩第八期　五十六年六月十二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