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老的父親還記得我的童年 像山頭還記得流入海邊的石塊 西瓜還記得瓜子 他現在正站在堤防上 我已高過他半個頭顱
彷彿只有移動的雲才看得見風 移動的雲移動著塊狀的陽光 當它們停止 陽光才以線條向西瓜園傾斜 用它金色的腳跟 踩在溪底幾顆崢嶸的石頭上
溪河上游縮小了山谷 架起一根火柴棒似的鐵橋 一列火車駛過 一串火柴盒拖走過去 車窗閃動夕照 那摩擦的火光 點燃山谷上空雲的草叢
那聲音從遙遠的地方傳來 遙遠如童年以前就曾聽過 現在卻驚醒了夢 那聲音，如銳利的匕首 挑斷琴弦
阿爸走在我的前面有點蹣跚 我還是農民的兒子 但我踏不準他前進的腳步 我有太多思想織就的字幕 在知識份子的眼鏡片上閃爍 在充滿著中產階級的大都市 我們只是極少數
那村莊在山谷 安靜如一堆雲 時而起伏著節層分明的屋脊 在月光下 迤邐白色建築的牆
太陽在溪流上留下石頭腳印 入夜後都變成泡影 如果整條溪彎曲成銀河 每一個波浪都發亮又消失如流星 手中握緊一團沙 心中就團驟一個星系
溪底已被黑夜籠罩 黑夜被雨披上黑色雨衣 黑夜的身體不會潮溼 黑夜是太陽的影子 例如黑夜盤坐太陽石
一朵雲蹲下來 蹲在也是蹲著的山上 大概是被太陽曬累了 隨著黃昏把姿勢放軟 我把手中的工具放在樹下
雄花以喇叭的姿態 將花粉噴薄成陽光下的星群 那億萬計的金黃粒子 在驟雨中下墜成沙
